几天后的一个下午,庄富生吊完水,时间还早,姑娘收拾停当,并不离去,而是大方地坐在床前唯一一张漆色斑驳的方凳上,与庄富生聊起了家常。她问庄富生上过几年学,家里有几个人,爱好什么……,庄富生看着她带笑的眼睛,听着她委婉动听的话语,感受着她奔放的热情,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。他把家里的一切一股脑儿和盘托出了。然而姑娘似乎不满足,最后还问庄富生道:“你有一个堂哥在县里当书记,是吗?”庄富生愕然,反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姑娘答,是听带队的人讲的。那天带队的进去讲,她在。徐医生本来说什么也不接受,后来带队干部讲了这,才同意留下治了。
庄富生默认了。他没再说话,他为听到的这一消息感到痛苦。他感伤自己痛心的陈述没有打动医生,而胡主任抬出的这几乎是莫须有的堂哥,却使胖医生——现在从姑娘口中知道他姓徐——答应了。庄富生是有一个堂哥在县里。不过,这个堂哥他从没有见过,也没有联系。他只知道,这个堂哥是本家的一个兄弟,曾经同他的父母兄弟同住一个庄园,同靠那一片土地生活。后来,堂哥的父亲吃鸦片,将他的那份家产败了。堂哥就参加了新四军,先当区长,后当县长,再调到地委。前几年被打倒,现在又到县里来当副书记。然而,他当他的书记,他庄富生在家依旧是老地主的后代,“四类分子”子女。庄家大庄园的人,早就走的走,逃的逃,现在,庄富生和抚养他的母亲成了这个庄园的活标本。而此时此地,这个标本谁也不敢靠近。听人说,去年,堂兄还来过这地方,到过不少人家,可对他、对这个老家避得远远的。可以说,堂兄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,反而使他难堪,丢尽颜面,还提他干什么呢?
然而,姑娘与他更接近了,吊水,常来看,态度热情,有时能坐好一会。庄富生也主动与他交流。从谈话中知道,她是下放知青,家在无锡,落户在临江公社临江大队,已有四年。初来时她们一起有五个人,但先后走的走,招工的招工,找人的找人,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。知青房她一个人住,一半已成了养猪场。她不愿在队里,见有水利任务,就要求出来了。营里、团里还算照顾,分配她到团部医院。
庄富生理解她的处境,知道她的意图,她想要找依靠,找个可以托付自己一生的主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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